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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畔采芹
2019-04-24 16:36:00  来源:
  水芹,吃过好多次了,仍然觉得熟悉而陌生。说熟悉,是指它的味道;说陌生,是不知道它长在地上的模样。很想知道,哪儿是它的家,想亲手采一把,送给喜欢它的人。

  认识一个人是缘分,认识一棵草同样讲缘分。年复一年,说去采摘,总是错过。我把一棵水芹做成书签,夹在时常翻阅的《诗经》里,为的是相逢能相识。

  《诗》里有泮水,泮水有水芹。“思乐泮水,薄采其芹……”相传,古时人们在欢乐庆祝时,得有水芹。泮水之畔的泮宫,是鲁国学宫。学子们如果有幸高中,须在泮水里采些水芹,插在帽子上到孔庙祭拜。因此,后人称考中秀才为“入泮”或“采芹”。

  觱沸槛泉,言采其芹。君子来朝,言观其旗……(《诗经采菽》)

  楚地有襄阳,襄阳临汉水,汉水可采芹。时珍言:“芹有水芹、旱芹。水芹生江湖坡泽之涯;旱芹生平地,有赤白两种。”

  其实,水芹离我并不远,但总是这原因,那理由,一直没去。我很期待能在下雪时去采芹,大雪纷飞,水芹芊芊,想想都是那么的美。天长日久,采芹这件事儿,在我心里竟成了一种向往,一种仪式。

  诗人木心说:“我有两个情人,一个草本情人,一个木本情人。”

  初闻此言,感动良久。不知老人是“以爱花之心爱美人”,还是“以爱美人之心爱花”。在我看来,无论哪种,都要有无比的深情,才能倍加护惜。

  元旦上午,雪花飘飘,我和妹妹去踏雪采芹。雪野茫茫,江水澄碧,月亮湾栈桥边一丛丛顶着瑞雪的芦苇,越发显得婉约多姿。凛冽的朔风里,不时有灰喜鹊,棕尾伯劳从头顶飞过。麻雀、鹡鸰在栈桥上踱步,一点都不怕人。

  在江滩寻寻觅觅,没找到水芹,不由得心焦。倒是妹妹宽慰我:“新年新雪,即使没见水芹也不虚此行。”

  说的也是。心一宽,竟见到不少《诗经》里的植物:荇菜已长出心形的叶片,绿中泛红,漂浮在水凼里。薇也躲躲闪闪地露了脸,像个害羞的小姑娘,怕我亲近。跳下栈桥,想带几根葭回去插瓶,可掐来折去都奈何它不得,草的坚韧超出我的想象。

  漫步雪野,像在翻阅《本草纲目》:荼、荠、蓝、蓼、蒲公英……它们都在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阳光、雨雪和机缘,参与大自然的生命轮回。

  多亏冬泳人指点,总算得见水芹的芳容。冬季的水芹,一簇簇地抱着团儿,抵御着寒风和霜雪。它们像被冻红了脸颊,香味儿若有似无。颜色有异,气味清淡,莫非是冬泳人看走了眼?采片叶子放手心里揉搓,这才闻到了熟悉的味道。

  采得大把水芹,正与妹妹在背风处择去杂草,忽然有人在耳边叫嚷:“这草有毒,吃不得!”我扭过头,像是两朵姊妹花,正拿着手机拍雪景。我笑着告诉她们,这是野芹菜,味道好得很呢。

  水芹,是江南水八仙之一。在扬州有一别名,叫路路通,指的是水芹中空的茎,路路通畅。过年时,家家都要吃,取个好彩头。她们哪里知道,为采芹,我可是做了不少功课。清朝张世进曾写诗夸赞:“春水生楚葵,弥望碧无际。泥融燕嘴香,根茁鹅管脆。”茎叶柔软,生拌、炒食皆可,尤其是拌豆腐,正如东坡所言:“白雪阳春,天颜一笑。”晚年居四川的杜甫,也在《崔氏东山草堂》里写过:“盘剥白鸦谷口栗,饭煮青泥坊底芹。”

  攥着满把水芹往回走,不时放鼻子下嗅嗅,一种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。手冻得通红也不觉得冷。伴着咯吱咯吱的踏雪声,心中充满收获的喜悦,不禁低吟《汉乐府江南》:

  溪涧可采芹,芹叶何菁菁……

  风停雪住,云罅中露出太阳的笑靥。宁静的江滩,铺满新雪,像一张素笺,期待着春姑娘写上美丽的诗行。

  (作者单位:湖北省襄阳市城郊地区人民检察院)

  编辑:郝红梅